或许从一开始,他就不应该对这里的任何一个人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。这是一件非常幼稚的事情,幼稚到——他突然很想抽烟,不抽的话有一口气憋在胸口。
他咳嗽两声,才听到这荒无人烟的宿舍内,居然还有自己这个活物。他一瞬间诧异。
他想抽烟,他想到久远的记忆里。就和现在一样漆黑。他甚至能闻到,久远记忆里杳杳传来的烟草味。
尺绫感觉身上有一点痛。
舞台留的伤疤还没好。他扒开衣服,用手指去抚摸自己的侧腰,他摸到皮开肉绽的一道又一道,存在于他的躯体上。
他伸手去够桌子上的纸袋子,那有别人给他的药,由于位置不挪,有些勉强。发出狼狈的哐当声,袋子侧倒,药瓶撞了桌子。
尺绫勾住两根提带,将侧翻的袋子勾过来。
里面有洁白的棉签棉球,还有碘伏,止疼药一类的。
他拿出一颗棉球,斜倒酒精,摁到自己的背上。
酒精立马就渗入伤口,阵阵抽痛,直击心脏,尺绫感觉结痂都要崩开了。
他把棉球摁干了,拿下来,果然伤口裂开,白棉球染上红痕,有古怪的味道。
他想换碘伏,一只手撑开纸袋,忽地摸到一张纸。
他抽出来。
这是一张便利贴,上面用圆珠笔,写着清秀的字。
【尺尺宝宝,你很棒哦,一定能出道的!】
尺绫借着最后一缕光,看了。
他保持着低头姿势,久久不动,目光就落在这张纸上。窗外天色已黑,最后一缕光彻底消失,一切全部黑暗。
两分钟后,窗外亮了,取代的是白得发缪的路灯。
宿舍里依旧很黑。尺绫把纸条放回去,把棉球棉签也放回去。
在收拾的时候,走廊的脚步声愈发愈近,张可石穆他们回来。石穆推门开灯,张可见尺绫拿药:“你怎么不叫我?”
张可手里提一个塑料袋,里面装着饭盒:“给你带了。不吃饭不行,明天你拍节目晕了怎么办。”
“我听队长说,明天要外出,好多体力活动。”张可把饭放到他面前,“你要好好吃饭才对,不然要玩起猫抓老鼠来,你跑三步队长跑两步就抓住你了。”
尺绫想,张可是个好人。
石穆拉开帘子,唰一声,尺绫余光望见,只觉得刚才的思绪全被打断,变得模糊。
“喝饮料吗?”石穆特意走到自己窗边,欲盖弥彰,伸手从床后面掏出一个黄黄的易拉罐。
是啤酒。石穆看两人,拉开拉环,“不过你们未成年”
啤酒“呲”一声。张可赶紧摇头:“我未成年不能喝,我守儿德。”
石穆不强迫,自己隔着空气先喝一口。他又问尺绫:“你要不要。”
尺绫:“要。”
石穆拿一个透明塑料杯,给他倒半杯,塑料杯质量很差,软软的,两只手指捏着,里面的液体就会升高飙出。
张可只觉得尺绫什么都吃,什么都喝,有点可怕。
尺绫第一次喝啤酒,他抿抿杯边,只觉得涩涩的,没味道。
唯一的酒味也很快消散在空气,就像他的记忆一样模糊。
尺绫喝小半杯,石穆说喝不了就算了,反正也不好喝,喝猛了等会就晕过去。
尺绫继续喝完剩下的小半杯,十五分钟后,他确实觉得有点困。
灯光很亮,时间流逝很慢。张可还没回去睡觉,他坐在自己身边问石穆:
“你为什么喜欢喝啤酒啊?”
“啤酒是什么味道,喝完会很爽吗?”
石穆捧着他的黄罐罐,看上去很清醒,声音温和回答:
“我有个愿望。就是去种啤酒花,开着个拖拉机收获,轰隆隆收几十亩地。”
“你要去当农民啊。”张可惊讶,这想法倒符合他的文青人设。
石穆一脸可惜,摇头叹气:“只可惜国内不种啤酒花。”
张可以后当然要继续当爱豆,这条路虽然不简单,但也不算苦。就算不能出头,安心当一个糊糊,每年接两三个活动也挺不错。
他们都有明确的想法,都只是未来该怎么走。尺绫喝完酒,未来和过去一样,变得模糊了。他也渐渐想不清楚,脑子里一团浆糊。
他该选什么,他能选什么。
他可以自己选吗。
这些问题如同天真幼稚的请求一样,在他脑里挥之不去,又避之不及。
他知道自己没有答案,同时也知道,这些不该说,不该问。他该想鸵鸟一样把脑袋埋进沙子里,就像他一头栽进被子里。
张可愕然:“他喝醉了吗?”
尺绫埋头在被子堆,呼吸起伏,大家看不到他究竟睁眼还是闭眼。
石穆提着黄罐罐,研究一眼:“不像,他的脸都没有红。”
大概是睡着了吧。他会做美梦去的。
大家这般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