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玉抬手,指尖翻转间,那衣裙便飞起来升至半空中,旋了两转,里里外外便都各自归位,除了缺个人穿进去,就和穿在人身上别无二致。
文玉绕着这衣裙走了两圈,欣赏其风采,心中没来由得高兴。打了个响指的功夫,那衣裙便落下来,自动穿到了文玉的身上,文玉一个旋身,先前的衣服便好生整齐地叠在榻上,身上的衣裙摆动,花纹间柔光波动,十分精致。
文玉顺手又将发髻重新整理了一番,待她收拾完毕之后,便向外室走去,炉内炭火正烧得旺,烘得室内暖和得很。
宋凛生不在外室,文玉便继续朝屋外走去,一只脚刚踏出门庭,便瞧见宋凛生负手立于院中的香樟树下,他面上的缎带仍未解开,随着他的墨发飞扬,猎猎作响。
文玉轻手轻脚地走过去,使足了劲将那缎带一把扯下,拿在手中。
宋凛生!我换好啦!
宋凛生闻言似乎冷不丁被惊一下,回头的时候眼中还带着几分波动。
文玉娘子,还合身吗?不合身也不要紧,他已着人去城中采办,各式各样地衣裙都要为文玉娘子买一遍,总有她合适的。
文玉转了个圈儿,很满意地展示着这件裙子。
合身!我很喜欢!
宋凛生笑得如同初绽的白玉兰一般温和无瑕:你喜欢便好。
文玉把玩着那根缎带,将其绕在手上,也学着宋凛生的样子,将手背在身后,围着这棵香樟树走了一圈,走到树干的背后,正好藏住自己的身形,叫宋廪生看不到自己。
宋凛生看她躲在枝干后,也未有动作。
文玉突然从树干后探出头来:那我可以听听观梧苑中植香樟的故事了吗?
当然宋凛生一口应下来。
院门外侍候的随从闻声而动,从屋内将碳炉搬出来放到宋凛生和文玉身旁,又布置了些桌案,取些吃食预备着,又取来两件带着毛领的披风为他二人披上,这才又退到院外去。
文玉将那披风裹得紧紧的,率先在桌案边坐了下来,小小的脑袋从毛绒绒的领子里探出来,双眼弯如半月,笑着向宋凛生说:小宋郎君,请?
数年前宋凛生一便开口,一边缓步行至文玉对面,整理好衣袍,跪坐下来。
那时宋凛生尚在他母亲宋夫人的腹中,他上边儿已有一位长兄,是以他父母亲皆期盼着这胎能得个女儿,所谓弄璋弄瓦,两相齐全。
他一切的物件、衣物、屋子里的布置、甚至连他抓周礼上的物品,一应俱全,皆是小女孩所用。
江阳府素有一个习俗,便是若是哪家生了女儿,便要在孩子降生的那年,在院中种下一棵香樟树,香樟有淡香不说,更是防虫蠹,能保存许多年,更何况香樟生长周期长,非十数年不可得,是以更加珍贵、稀有。
等到女儿长成了,到了及笄之年,香樟树也长得枝繁叶茂,从墙外便可以瞧见。说媒的人在屋外便可知道这户人家有女,可上门说亲。
待到女儿亲事定下来,要出嫁的时候,便开始为女儿准备嫁妆,其中必不可少的一件,便是伐了院中的香樟树,做成两口樟木箱子
作者有话说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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待到樟木箱子打好之后,再在这樟木箱子里放入丝绸锦缎,取其两厢情好、两厢厮守之意,祝愿女儿出嫁之后,夫妻同心,美满一生。
宋凛生的母亲宋夫人,就有好几口樟木箱子,而她的姻缘更是十分顺遂。大约正是因为这个缘故,宋夫人非常愿意相信这个美妙的习俗,也愿意将这份愿景寄托在女儿身上。
宋夫人许是笃定腹中孩儿是个丫头,不等瓜熟蒂落,她便叫宋大人一起在院中种下了这棵香樟树。
树已种成,只等着迎接明珠入拿的那一刻。结果宋家日盼夜盼,盼了将近十月,等到宋凛生呱呱坠地之时,产婆连声贺喜:
恭喜夫人喜得麟儿!
宋夫人听闻之后,两眼一黑,便晕了过去。
这件事在当时的江阳府各家亲近的友邻之间,可是闹了个大乌龙。宋夫人甚至连这女儿未来的夫家都找好了,定的是明淮府陆家的二公子,这下青梅竹马变竹马竹马,宋夫人很是伤情了一段时日
所以这香樟树是你未来的嫁妆?文玉脱口而出,脸上带着憋得快要溢出来的笑容。
宋凛生轻笑出声:想笑便笑吧。
哈哈哈哈哈!文玉没等宋凛生的话音落下,便笑得前仰后合,止不住的眼泪花儿挂在眼睫上,晶莹剔透,更显得她小扇般的睫毛根根分明。
宋凛生将斗篷拨开些,伸出手拿一双筷子似的铁钳夹出新炭,往炭炉子里添去,又将炭火拨开使其烧得更旺,而后从旁边的炭灰里挖出方才埋下的地瓜来。
那地瓜烤的正是时候,外表的地瓜衣泛着焦色,宋凛生夹起来放在桌案上,轻轻吹了吹灰。将地瓜衣扒开,从中间分成两半,露出其中金黄的地瓜瓤来,一股热气登时冒出,袅袅升起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