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子一早便出门去了?他叫我嘱咐娘子一句。
洗砚将那羊毫浸入水中,又挥手拨动着笔杆,那吸饱了墨汁的羊毫一见水顷刻间在池中绘出一朵墨色菡萏来,好似名流大家笔下万金难求的水墨图画。
而后那墨色又极快地散开,氤氲出丝丝缕缕的痕迹,像是长长的鱼线,一头连着笔尖,一头钻入水下,消失不见
文玉瞧在眼中,那分明是极美的图画,却无端生出几分惋惜来。
凡人总是无意之间便能创造出妙绝的事物,只是,却无力将其永远保存下来,总叫它转瞬即逝,不堪留用。
也许,这就是凡人与神仙精怪最大的不同之处吗?
不是寿命、不是法术、也不是什么容颜,而是面对万事万物时,神仙尚且能求得转圜余地,而凡人总是无能为力
文玉垂下头,自嘲地笑笑,她在想什么?她坏了宋凛生的寿元枝,轻则叫他命格变化,重则使其短命早夭,她不是一样的手足无措吗?
可见她同凡人,也没什么两样。
我还说洗笔结束过后去观梧苑请见娘子呢!没想到在这儿遇上。
洗砚的声音将文玉的思绪拉回眼前。
洗砚将那羊毫从水中捞起,举在眼前看了看。而后才在身侧前后甩动,将上边儿的水甩出去。
文玉缓步过去,见洗砚身边除了那砚台、羊毫,还有重重叠叠的纸张铺在一旁,有的甚至还透着半干的墨迹,可见其主人耶方才写完不久。
君子不妄动,君子不徒语
文玉半蹲着身子,随手抄起最上边儿的一页来,其上字迹潦潦,虽不似往日里的齐整秀气,却仍能辨出是宋凛生的字迹。
洗砚回头瞧了一眼文玉,动作未停,转身又将那砚台搁入水中,一面清洗那方砚台,一面同文玉接话:
君子不苟求,君子不虚行洗砚将这词句倒背如流,毫不费劲地便接了后两句。
文玉吹了吹那半干的墨迹,心中不禁生起几分疑惑来。
要不怎么说洗砚是个机灵的,还未等文玉问出口,他便忙不迭地接起话来。
昨夜里,公子一回房就着急研墨铺纸,恨不得将府中的宣纸都给写完。
洗砚搁下手中的砚台,拾起一旁叫微风卷走、四处飘散的纸张。
您瞧,这好些都没干呢?我原想着洗完这些,便摊开来晒晒
文玉瞧那阵仗,也赶忙搭手帮洗砚收拾,好不容易才归拢到一处。
您是不知道,昨夜我险些将那方墨砚给磨穿了!
文玉忙乱间,不慎将那墨汁沾了半点在指尖,那微凉的触感,惊得文玉低头去看
墨迹都未干,这得是写到了什么时候啊
你家公子,可歇下了?
依照宋凛生的性子,不像是白日里蒙头睡大觉的人,但他通宵达旦地抄书写字,怎么能完全不阖眼,凡人之躯,哪里能承受得住
歇下?洗砚将那收拾出来的纸张叠成一摞,用手拍了拍,公子天一亮便出门去了,哪里会歇下?
他方才不是说过了吗?文娘子怎么听岔了?
文玉闻言,柳眉倒蹙,心下更添三分焦急。
这人怎么这样?全然不顾自己的身子,熬了一夜,竟不曾阖眼便出门去?
文玉这般想着,全然忘了,是谁在观梧苑写了一宿的字,不也是天色初白便跑出来了。
他可有说去何处了?文玉赶忙出声追问,只盼他莫要去什么远处,也好叫她追回来。
洗砚摇了摇头,公子一向是个有主意的,那倒没有。
不过公子看上去神神秘秘的
洗砚面上并无忧色,他家公子单薄的是身子,又不是脑子,能有什么事?
是以洗砚回过话后,仍悠哉游哉地伏在池边洗笔,并未注意到文玉的神色。
文玉抬腿便走,不欲与洗砚多言,他是个空心脑袋,再问也问不出个什么来。
她还是赶紧出城,待事情办完,再早些去寻宋凛生,莫要再无谓地耽搁些时间。
文玉身形渐远,独留洗砚一句娘子还没说你去哪儿呢!欸!飘荡在风中,回转升腾直至消失不见
江阳城外,沅水河道。
文玉一路出来,总觉得哪里奇怪。
她前几日方进城的时候,这江阳府分明游人往来、摩肩擦踵,好不热闹。昨日上巳更是锣鼓喧天、万人空巷。
怎么今晨她这一路走来,皆是闭门关窗、无人出游?
文玉一路疾行,眼瞧着沅水河道近在咫尺,她脑海中不禁升腾起昨日所见
何方妖孽,在此作祟?
还不速速现身!叫你姑奶奶好找?
文玉拿腔拿调地喝出一声,她身上沾染的是她师父句芒君的神息,后春山又是她师父的地盘,她倒不信,还真有人胆敢冒犯。
文玉追着那道簌簌的声响,一直钻入密林,周遭是直冲云霄的乔木丛,其枝繁叶茂、郁郁葱葱,正是藏

